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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後》



1‧

  他沒有想過,她離開以後,政治居然是他們所剩唯一的話題。

  那些人:「叛亂份子」銀獅黨的報社警察說的,狂熱的叫喊(他永遠都
聽不清人群喊的是什麼。)。他們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個個都握拳頭。
有時候一車一車的來,有時候走路:黑著腳打穿叢林,橫越了半個國家。他每天
都在街頭看著這些。

  他是一名交通警察。

  路燈熄了,他在城市邊緣,空無一人的十字路口上,嚴肅的立正,他的職責
是疏通。鎮暴線遠在都市中心。有一次工黨動員了許許多多的人,擁擠的時候
可以這麼擁擠:噪音擠爆一條四線寬的街道。人群從鎮暴線退卻,貴重的雞蛋與
番茄,是不可以拿來砸人的,他們飢餓至此。現在他們退卻,激情不知何時會
再來。他,如其它警察一樣,有一件厚而暖的西裝外套,上面鑲滾階級章。他
不明白為何要他站在這裡,根本沒有人。人來了,他也擋不住。

  他每天都會見到她,在散散的隊伍裡面。她和其它男人一起經過他。她看他,
樣子永遠是十分木然的,像無話可說,彷彿瘋狂的是他而他不可理喻。

  如果她還有激情。

  她的激情不是他的。



2‧

  他們說,這個國家完了。

  他從地上撿起一份報紙。人被打得血流如注,分不清是人民或警察。每天他
都會走到離家兩條街外的電話亭,繞過一些巡邏的同事,想盡辦法打電話到她
空無一人的家裡。如果有幸相遇,他們的對話通常是這樣:

  「我看了報紙…我想他沒有受傷吧,」他說的「他」,自然是另一個男人,
可她也知道打電話的人真正要聽的是什麼。

  「嗯,我沒事,」她回答得平靜。「那就好,妳要小心,」他說。沉默了
一會兒他又開了口。

  「府院這些時間都沒有行動,我真怕哪天開始取締,」

  「他們不會怎麼樣的,」她打斷那一頭的擔憂。「事情在改變,你以為府院
可以跟以前一樣嗎?」

  「其實我更擔心妳在人群裡,」他緩緩說道。

  「新聞每天都報。人這麼多,我害怕妳容易受傷。」

  「沒事,」她乾脆答道。「現在他來帶領群眾,我們每天都在車上。人群
不容易誤傷到我們,況且,」她停了一停。「你看看府院,他們已經精疲力盡。
事情越做越大,這是命運。沒有人可以對抗時代。」她說話有種壓抑的興奮。

  在兩人那短暫,無話可說的靜默中,殘存的燈火忽然滅了,連路燈也暗下來
,整座城市沒入黑暗。他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也許是有人攻來了,可電話還勉強
運作著呢。


  
3‧

  隔天,警局發佈了極短的文宣。銀獅黨掌握全國資源,昨晚的黑暗使報社
不能運作,他們仍有獨立的電力和設備。昨夜發電廠罷了工,暴亂的人群爆破了
發電廠。一半的國土失去了電力。

  暴亂持續了三個多月,四處集體罷工,人民將要從各地湧入首都,包圍府院
,也就是獨裁者的辦公機構,尋求政變。府院奇異地並未派出軍隊射殺人民,
甚至沒有發布戒嚴。僅集合市內的警力進行防禦性鎮壓。

  他在街上看著她,她是人群中的一人。當初她和另一個男人離開,不過是
為了很簡單的緣由:他們有同樣政治的理念,互相了解,和理想一起成長。那個
男人不像他。他不是那個英俊、聰明能幹的、全身激情,頭腦獨立現實的男人。
她無法抗拒偉大的誘惑。

  越來越多人進了城。

  每天都有許多許多人遊行。首都裡每條街道終於塞滿了。他從來不知道一個
國家有這麼多的人。人群如地殼般隆隆推移。瘦弱的人們經過他身邊,忿忿地看
他的制服,他害怕那些飢餓的眼睛。

  沒等到軍隊,革命開始了。

  夜間遊行,潮聲來了又去。街道像是被冰河沖蝕那樣毀壞。停電了,紋風不
起的大半夜,有些街道被火光照得像陽光初盛。人們燒建築。暴亂中的一些人,
看見了百姓騎樓的柱子,就好像看見警察一樣,用牙齒咬,一拳拳地痛打。  

  陽光劃傷了人群的陰鬱。他們如夜行獸般退卻了,流入街道。

  警察負責善後:處理他們留下的垃圾,泥灰和破瓦,幾具屍體。某些商店被
攻破了,留下像被動物啃過的果皮,生菜。鈔票廢紙一樣地被踩進泥裡,也許
他們本來是想偷錢的。

  他們發現了一根折斷的警棍,銀獅黨的黨報刊登了這張相片。



4‧

  在這波運動中,電話亭也被打斷了,儘管電話還勉強運作著。

  他必須冒險走遠一點,到接近獨裁者辦公處的地方。他是交通警察,他知道
國家圖書館那裡有一具公用電話。他不敢穿警察制服,只將警棍,手槍藏在風衣
裡。電話亭還在,他走進去,斜倚在牆上,從這裡斜斜地看見圖書館。

  獨裁者上台之前就有這座圖書館,不知為什麼僥倖沒被焚毀。現在成了獨裁
者個人的別宮,獨裁者下令為了他個人,從民間、鄰國收買大量的館藏,結果竟
成了歷史上有名的大圖書館。雖然他從來沒進去過。

  他撥通了電話,是她接的。

  「上個禮拜的事情真是可怕,你沒受傷吧?」他指的是那些暴亂。

  「我沒事。」

  「很多警察都受傷了,他們燒大家的房子。我真不明白他們怎麼幹得出這種
事。」

  「別再扯到這上面來,我不想再和你吵。」她顯得疲憊。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說錯了話,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過去呢?他們
曾經這樣吵鬧過的。那時候起,她便不大說話了。事情是他永遠無法懂得的,她
或許知道,可是她說不清楚。後來,她便離開了。

  他匆匆掩起了話筒。

  人來了。

  他沒想過這時候會有人,而且不是警察。是那些油亮油亮的眼神,麥梗束成
的火把映的。吵鬧聲震動了窗戶。他逃開了,看著人群熱情地摧毀鄰人的房子。
警察也來了,卻不敵自己的人民。火焰「蓬」地一聲,一個警察的臉上砸開了花
。幾個人爬上圖書館前,代表黨的獅子石像。建築物灰冷雄偉的的線條下,眾人
小如蟻群。

  他萬萬沒料到,人群打倒獨裁者,第一個要打倒的竟是國家圖書館。

  圖書館空無一人,沒有一個平民、黨員或學生。人群撞響了圖書館的大門,
終於將大門撞毀了。平時極其珍貴,印字的書被搶出來,和爛果一起扔在柱腳,
等待被焚燒。人民歡呼了。

  這裡是西方最後一個白人極權政治國家。時代深深動搖。人民勝利了,他們
的火把失去了顏色。黎明來了。青年們胸膛赤裸,手挽著手,難得開懷地笑了。


5‧

  軍隊終於來了。

  螺旋槳式的飛船一艘一艘停在府院的上方。儘管耗費了時日,府院終究是從
困境中抽調了一批軍隊。警察組成的鎮暴線被逼退了兩公里深。他越來越不能和
她聯絡了。人有這麼多,大地都在震動,他無法認出那個女子。也許要被她開槍
殺死呢,他想。

  非常時期,警察享有軍隊的裝備。一把上了破甲彈的來福槍,輕型防彈衣,
手槍,鋼盔,短棍,尖刀,限量的炸藥,甚至數天份的口糧。有些警察受不了
這種恐怖,吞了手榴彈。

  「事情要結束了,」他想。但他無法再聯絡她。

  鎮壓開始了,不敵的卻是軍人。軍人對戰激情的人海,被來回衝刷,退了
下來。人群用牙齒打退了來福槍。他無法想像飢餓的群眾居然有如此的蠻力。

  他們對峙了數天。堆積的屍體開始發臭,令人發瘋的腐香飄入警察死守的
堡壘。國軍不斷有傷亡,人民卻彷彿永遠不會減少。鎮暴線一再被衝破,已經是
極限了。

  對峙開始以週計。首都四處都如遭重擊。暴民們開始用武器。一些簡陋的
槍械、爆裂物。最外圍的警察開始潰逃了。

  人民終於攻破了府院的大門,攻進獨裁者的辦公室。城市到處焚燒著,到處
都有零星的火光,不只是民宅,還有所有的政府機關,如圖書館、國稅警察局、
政令國報機關之類。他們又將死難的焦屍堆在府院之中。

  人民衝破府院的時候,他正打開一個窗口要逃命,驚得跌了下來。有人喊:
「小心!你們快進去!」這是一個青年的聲音。他扭頭一看,認出了那個男人。
他慌忙地想從周圍認出她來,她卻不在附近。再一看,那青年已經莫名其妙中槍
倒地了。

  黑暗之中,濃濃的黑煙大火,四面都是謀殺的鬼影。府院倒在大火之中。有
些人哭,有些人卻放聲大笑。他在一陣衰弱而恐怖的情緒中,忽然想起,這或許
便是她所說的「自由」了。



6‧

  他逃進了叢林,足足花了四天多才逃出首都的廢墟。他在一棵纏滿老藤的
樹木上,看見了事情的最後。革命結束了,火災卻沒有結束。煙柱四處燒起,並
有些零星的爆炸聲。會是什麼事情?

  他不敢往回跑,在陰濕昏黑的森林裡吃著貴重的,所剩不多的軍用口糧。
幾天過去了,他剩下幾十發子彈、軍刀、警察外套。在疲乏困楚的時候,有人影
出現了;他衝上去呼喊,那些人卻對他開了槍。他們是叛軍。

  幸而防彈衣讓他沒被一槍打死,他狂叫起來,衝進叢林黑暗盡處。但森林並
不平靜。山嶺間有游擊隊,正要穿越樹木加入首都的革命,還不知道他們的革命
已經結束。他不敢濫發子彈,怕槍聲引來不知名的人獸,口糧終於漸漸吃光了。
但這不是最大的問題。

  水。

  首都縱火那晚起他就沒有喝過水。他每次醒來都數子彈,像在數珍貴的鑽石
,數完將他們握在手中。水啊!夜裡他聽見猿猴的笑聲,不敢睡,中魔般喃喃地
掘著土,挖得手指流血刺痛。當然他是挖不出水來。彈丸未盡,仍有一線活下去
的希望,但希望,希望是不會解渴的。

  叢林陸續來了人,不停地將他趕往深處。那些一定是首都裡的人:他們和
叢林的軍閥,游擊隊纏鬥在一起。猛烈的硝煙味,趕跑了所有的飛鳥與動物。
撿到一些焦爛的屍體,勉強入口便立刻被火藥的苦味逼得嘔吐出來。夜間除了
遠處的殺聲之外,便是幽黯與死寂。他嗅著滿山焦屍的碳香,在極度的飢渴困乏
中,一種完全孤獨的恐怖找上了他。

  能逃到哪兒去呢?山頭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燒森林,打游擊隊,消滅了所有
活動的東西。他每天只能掘一些蚯蚓吃,被飢渴跟痛楚折磨得剩下孤獨和軟弱。
他終於被首都的派遣隊追上了。

  奇怪得很,派遣隊沒有將他處決。他被帶往山下的司令營地,當作俘虜捕了
起來。他被銬在帳篷裡,每天只有一小碗稀薄而粗劣的穀粥。營地的昏亂與吵鬧
令他完全喪失力氣,直到倦極而眠。派遣隊的人有時會三兩走進營帳,看見昏弱
的他,便恨恨地將他揪起來,胡亂毆打一頓。

  總是這麼吵鬧,像暴亂在他的生命裡長了根,永遠不結束。他三天兩頭被
毆打,食物極骯髒而不營養,他居然還死不去。一天,他覺得吵鬧極了,外面的
影子特別多。終於,一個不是派遣隊員的人進來了。

  那些人將他載上一部卡車。他們不像派遣隊的人,那色衣服,他從來不認得
。卡車又回到首都了,他匆匆看了一眼,只覺得街道的毀壞令他極其陌生。

  在都市的殘破外圍,他再次見到了她。

  她已經變得十分黑瘦,在馬背上,一手握著半自動的衝鋒槍,懷中抱著嬰兒
,正在指揮一小批隊伍。在一過目忙亂的急景中,她沒能從囚人中認出他來。他
也無法聽得見她的聲音,太遠太遠了。

  出了囚牢,還是一個囚牢。事情沒有什麼改變。他一樣吃著那極少極壞的
食物。一樣有身穿制服的人,不時來毆打他一頓。他早已沒有了力氣與意志,
呼吸像垂死之人一樣老弱而寧靜。

  某一個早晨,忽然有人歡喜地衝進地牢來了。那麼熱鬧,令他以為別人又是
要來毆打他取樂,來人卻將他的鐐銬鬆去了。一群人爭相攙扶他,笑聲轟隆隆地
,要讓他聾了。他以為是幻聽,他們還熱情地拍打他,叫他同志。他在困惑之中
,只露出了一個極其怯懦、將硬的笑容。

  自由多麼令人害怕。

  屬於人民的新政府成立了。新政府是平等的,寬大為懷的。他本是銀獅黨
專制時期留下的戰犯,一道特赦命令將他們這種人全部釋放了,並還給他們新的
公民權。

  公民權的意思是:由重建開始履行。首都已經重建了一部分,整齊嶄新的
房子和暴亂摧毀的歷史廢墟,立在一起。世界變得這麼厲害,他竟完全認不得
眼前的景色。

  人們進行建造,但原來建造的意思就是消滅。

  那些他曾經認為會長久的,他所思念的已經完全消滅。只剩下了他。

  
7‧

  重建完成了。他分配到一個自己的小單位住家。政府還給他一個新的工作:
到國土局從事地圖的重新探勘,重新繪製。因為他的叢林經歷之緣故,儘管他對
土木一竅不通。政府承諾將來會給他一些上司和助理。

  藉著這份工作,他慢慢清楚了,那天舊府院城破之後,所發生的歷史。

  暴民攻破了舊府院,卻沒抓到他們要的獨裁者。群情激憤之下,燒毀了府院
和銀獅黨黨府。幾名當時的年輕領導(也就是多年前,將她帶走的男人)在混亂
裏中槍身亡。民眾失去了控制。首都在幾天內完全無政府的混沌。一切罪惡毫無
節制地發生。

  國家後來陷入了軍閥割據的情況。有些部隊成功穿越叢林,來到舊都。被
原先的民眾吸收了。舊都很快成立了一支派遣隊。和各方前來的勢力進入交戰,
舊都數度被攻陷,最後舊都的勢力一再的被吸收,擴編成一支大隊。他們深入
叢林,殲滅了那些由舊府院殘軍所組成的游擊隊。

  國家最後沒能成功統一。舊都軍在野戰中折損了戰力,無法將消息伸及國土
。一些強大的勢力趁著亂,在地方上宣布了獨立。此次分裂中,國家失去了三分
之二的領土。

  因此,新都建成,簽約劃定國界後,便輪到重新探勘國土,繪製地圖…也就
是他的工作。

  學習繪製地圖極為枯燥,繁複。這不是他所習慣的工作。人們說,他應該
感謝新政府的寬容。他的居住單位極其狹窄而擠迫。他在深夜空洞的屋子裡,
想起了她。人們和以前不一樣,而這可能便是過去她所說的理想世界了。

  過了一兩週,上面派來了新的同事。是她。兩人經歷過各自的絕處,都沒料
到和平之後,居然是在如此情況下見了對方的面。他激動極了。

  但來日還長呢…他當作不過是血一時湧上了臉。他們本來是情人,幾天以來
,說話也只是平平常常的,沒有什麼愛恨在裡頭。

  某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職員都離開了。只剩下兩個人。他近近看著她,
心裡想碰一碰她的手…但終究不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怎會不知眼前人呢…她終於
嘆了一口氣。

  「如今想來,我還是沒料到那就是最後一通電話。我只當作你死了。」

  「後來他,那個誰,他帶人攻破了舊府院,在門口中槍死了。當時我也受了
輕傷,不在那裡。」

  「事情變得很亂。裡頭不安全。他死了,不知道你在何處…有些人願意讓我
帶頭。我們一群人逃出了舊都,在外圍遇上了其他的人民,便告訴外圍的人說:
人民勝利了。」

  「外面來的人有著來福槍。他們很快就清楚我們只不過是群青年。我們要
平定舊都,加入了他們的游擊隊。我做了其中一名小隊長,後來進叢林的先遣隊
也是我。但我們始終沒有平定舊都,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她緩緩停下來,燒亮了一支菸。

  「全是不得已,失敗了才被逼進叢林…我的小隊和最初的人相比,少了很多
。在叢林裡和原本的大隊失散了,遇上了幾支游擊隊。林子裡實在恐怖,我們都
十分耗弱,居然還勉強打退了幾次,現在想來覺得是奇蹟。」

  「我們不過是一支傷兵。」

  「我們終於遇上了一個軍隊,全都被帶到了叢林裡的山寨。」

  「帶頭的是一個軍閥,山寨是個村。或許你不會相信,那軍閥一看就認得我
了,當時我就該有些預感。他說我在民運時期是有力的志士,在山裡又打退過
幾支獨立的游擊隊,小有名氣了。」

  「他說要反攻舊都。深夜要我去與他談軍機,帳外站著兩個拿槍的衛士,我
也不疑有他。後來…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和一個我小隊裡面一個年輕人都在帳棚
裡。他們兩個人。我猜孩子可能就是那時候。」

  「孩子現在呢?」他說。

  「死了吧,我也不知道。」

  「後來呢?他怎麼讓你回到舊都的?」

  「他沒讓我回到舊都,」那是一個曖昧的微笑。

  「他死了。死前從來沒有反攻過,我想他不是願望改革的人。他的軍隊讓
別人併吞,我做回了我的小隊長。後來終於回到了舊都,我是帶頭打進廢墟裡的
第一隊,上面有人正在決定建立新政府的事。」

  「舊都平定以後是內戰。我沒有回到叢林去參與。」

  「我假裝孩子是在舊都生下的,是革命者的孩子。我沒有再見過他,他們說
,建國需要一個名份,於是帶走了孩子。現在想一想,建不建國,好像也沒什麼
兩樣。」

  她擱下了香菸。

  「我老是不明白,你們搞的這些複雜的事情。這是你以前說的事情嗎?」

  「平等、自由,不是我們的吧。我怕自己將來沒有福分看見了。」

  「都是你們,事情讓你們給害啦。」他忽然激動起來,聲音竟帶上了酸楚。

  她並沒有回答。讓香菸在沉默中燒了一會兒,慢慢說完了下面的話。

  「…結束了,我們將槍械繳還給國家。我和其餘的士兵一樣,選擇離開。
他們很寬大地給了我一份畫地圖的工作,一個小單位。」

  「也就是說:我不再被需要了。」

  其後,她抽完了最後一口香菸,便只好將菸蒂按熄了。


                                (完)
***********************************

後記:

  早些陣子,我們之中的某些人,用他們的方式完成了一個歷史。

  撿了政治來當主題,無非因為我的不能免俗,和許多同年紀的人一樣,我
也是對社會感到濃厚興趣,卻又不甚了解的一個人。為此,我故意寫了很多似是
而非的細節,其實情節並不是取自文革(刻意選了白人來寫就是這個緣故),地
點也不是蘇俄或德國。事情發生在西方,卻讓人物說著東方的語言。

  在這裡,歷史不是歷史,西方不是西方,白人不是白人。

  無論我完成的是什麼樣的歷史,它終究是我的想像。

  一個經常流離失所的人,家國之類的字眼,之於我可以是有些奢侈的吧。在
歷史中思索自己的位置,未必不是一種嚐試,對我而言,也可以是警惕或抒發。
無論如何,我並不討厭寫這些愛欲以外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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